星主渐台

【一八 徘徊日欲晚（四）】

完结篇。配合前文食用更佳。

【一】

【二】

【三】

尹新月一大早就去买买买，所以张启山难得有了空，张助理已经约好了在万华开文创园的覃老板，正好今天可以见上一面。又因覃老板下午在松山烟厂举办了一个交流会，张启山左右无事，干脆提前去了现场。

这次交流会的内容着重于创意题材与商品研发，因为松山烟厂与艺术大学有合作项目，展出了不少教师和学生作品，意外地，很是符合张启山作为商人的胃口，他又顺手抽走了门口的导览册，还没翻到几页，蓦地被图册上的内容吸引，不知不觉就看到了交流会结束。等到他和覃老板一交谈，竟又获得了最需要的情报，张启山对今天的收获很满意。

 

“佛爷，‘云中•渐台馆’设计者的资料已经E给你了，请查收。”

张启山快速浏览了一遍链接，露出踌躇满志的笑容，点了个“保存”，婉拒了覃老板一同吃饭的邀请，一个人慢慢走回捷运站。

拢了拢风衣的领口，抬眼，电梯已经到捷运进站口了，因为靠近大学，这个点，不少行色匆匆的学生和他擦肩而过，乍看过去，有几个背影还挺像齐八的。

怎么可能是老八呢？

张启山摇头，想收敛了心思，把围巾裹得更紧。

旅欧华人，青年艺术家，业内小有名气的建筑师，同时对风水占卜之道颇有兴趣。

如果老八和他认识的话，一定会聊得投机。

如果老八在的话······

 

“抱歉啊，临时把你喊到这里，只是今天母校有活动，我走不开，那我找个人带你······”

微笑着摇摇头，齐八左右环视了一圈：“没事的，你先忙你的就行，这里我来过，不会迷路的。”

目送朋友离开的背影，齐八微微叹气，命运弄人，同三年前何其相似，旅行的最后一站还是这里。

 

吃吃喝喝地玩了一个礼拜，最后一天的行程安排是自由活动，一行人三三两两地散开了。齐八觍着笑去问张启山的打算，没想到张启山早有预谋，直接拉着他混进了“别人家的”大学。

齐八一边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，一边努力辨清教室门口的竖牌——

“文化创意产业对于城市的形塑意义”。

然后他木然地扭头，惊恐地看着张启山，那神情，仿佛面前有只穷奇在唱歌。

“瞅啥呢？你这表情啥意思啊？”

张启山被他看得心头冒火，不满和愤怒挂不住脸，连家乡话都蹦出来了。

齐八连忙摇头。

按照张启山是东北人——大金链子小手表 ，一到冬天貂和袄——的设定，他居然有心专程来听这种学术讲座？！

齐八很是接受不能。

然而眼看着张启山脸色越来越阴沉，他还是下意识地抱了大腿——

“佛爷，您真睿智啊！”

 

想到自己当时的丑态，齐八不禁笑了出来，甚至自嘲地想，如果当时的自己知道日后会发生什么事的话，难保不想穿回那天掐死那个“实力狗腿＋佛吹”的人吧。

那栋教学楼，还在那个位置，旁边的草地上绿草茵茵，打理得颇有生机，较之以前，又多了几座建筑和雕塑模型，显示出这所学校的强项所在。

 

见到了朋友，也找到了灵感，齐八对于这次旅行不能满意更多了。

所以临时受人之托地去参（硬）观（挤）金马奖的红毯也不算什么难事。

——直到他的好心情被破坏殆尽之前，齐八都是这么想的。

 

台北的冬天多雨，这次红毯耗时不短，嘉宾们还没走上几对，雨丝已经飘飘而下了，不过现场的人气依旧很高，齐八被迫挤在一堆女生中，甚至都被人挤掉了眼镜。

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，他摩挲着捡回了他的宝贝，然而从这艰难的第一眼看到的，并不是踏上红毯微笑签名的演员代表，也不是接受媒体采访的评委会成员······

而是在身后不远处，小心护着尹新月不被挤到的张启山。

在这里都能遇到，真是——

 

孽缘呢。

 

“你去了吗？有没有拍照？”

“去了。没拍。”

“怎么了？”

“一点小差错。”

“我刚看到尹新月的朋友圈，张启山也去了，你有没有···”

“我知道，他现在坐我旁边（生无可恋脸）。”

“哇哦，恭喜恭喜！”

“何喜之有。”

瞄了一眼对方“他乡遇故知”的回复，齐八打心底里疲惫不堪，简单回了几个字，迅速把手机放回口袋。荧幕上已经开始一条条罗列着剧组成员的名字，而张启山就坐在他右手边，盯着前排，既无动作，也不说话。

他现在还有一点迷糊，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，居然会和张启山坐一起看影片展映。

有一种形容不出的尴尬。

齐八拦不住心里的天人大战：

要不还是走吧，偷偷地。

现在走，会不会太刻意了。

本来这就是部独立电影，观众接受不了也不奇怪吧。

可是才刚开始，片名还没出来呢。

······

 

“你在想什么？”不同于齐八的忐忑不安，张启山仍旧是那个笔直的坐姿。

“要是现在走了片方会不会难堪啊？哈哈······”斟酌了一下，齐八还是开口了。

他本来是想找个话题，缓和一下气氛，却听得对方哼了一声。

“你有这么善心？”

“啊？”

“你当年不告而别，应该没有想过我会难堪吧。”

齐八一下子张口结舌，徒劳地碰了碰嘴皮，最终还是闭了嘴，内心复杂。

找不到什么词语来形容他此刻的感受，而张启山大概也不在乎。

 

这趟，真是一个错误。

 

走出放映厅已经快到深夜了，齐八被一阵冷风灌进了脖子，不禁连连打着喷嚏。

他这几日已经习惯了，所以只是微微侧身，并没有刻意避开张启山。

仔细想来，他在张启山面前的糗样已经够多了，可是，当他不在意张启山的反应之后，一切都变得自如起来。

这也是一种进步吧。

 

另一个人却不这么想。

 

“你是怎么回事，夏天来，会感冒，冬天来，还会感冒。”

张启山一面教训他，一面就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，一圈一圈给齐八围着。

借着昏黄的灯光，齐八模模糊糊地觉得眼熟。

“虽然难看了点，可是很宝贵的。”

最后系了个结，张启山语气中都带了点笑意。

 

“织什么围巾啊，你不知道送人围巾就会分手的吗？”

“诶？真的吗！”

被解九调侃的情形还历历在目，转眼已经物是人非了。

 

齐八捻起衣襟前短短的一撮流苏，细软的棉线，此刻格外扎手。

“这走针太差了，织的人肯定笨手笨脚，这么丑的围巾，也值得佛爷如此宝贝着？”

张启山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。

齐八算是打了个口头胜仗，想要露出一丝嘲讽的乜笑，却遮不住心中冷冽的痛楚。

 

如果可以，真的是不想再有一点联系。

然而，因为一条围巾，愿景泡汤，就这么简单。

“这围巾上的香水太重了，我没有尹小姐那么好品味，享受不起。”

昨晚说出这句话后，齐八丝毫不怀疑张启山的表情像是要杀人。好在张启山还对得起他“佛爷”的称号，克己复礼，我佛慈悲。

所以齐八只好放弃扯下围巾的计划，保住了一条命。

所以齐八今天就必须下楼来，装作不在乎的样子，把围巾还回去。

“你的通行证没过期吧，出去走走？”

张启山不知道从哪里开来一辆莲花，二话不说就把齐八塞进车里。

 

两个男人，说走就走，就这么去了基隆的和平岛。

看见张启山从后备箱里拿出泳裤的时候，齐八简直想死。

“你说过，来都来了。”

张启山露出一点挑衅的笑容。

这个笑容太熟悉了，不得不令他想到那些过往。

张启山在短跑中夺冠的时候，在辩论赛中总结陈词的时候，在毕业典礼上代表发言的时候，在接手整个张家产业的时候······

齐八的态度一下子冷淡下来。

“我不会水，在那边餐厅等你。”

 

什么都不想，脑袋放空，齐八随意找了个角落坐着。

太过了。

根本没想到会这么快见面。

见了面居然还能假装无事，回忆过去。

心软是病，得治。

齐八给自己做的一条条心理暗示，在见到张启山的那一刻，又崩塌了。

张启山的右手紧紧掐着左手腕，见到齐八瞬间慌张的脸时，还是下意识地安慰道：

“被礁石割破了手，没事的。”

这个时候居然还能笑出酒窝，齐八简直无语。

 

在游客服务中心，工作人员给张启山涂了碘伏，又交代了几句“不要碰水”之类的事项，还是没有消除齐八的紧张感。

所以张启山伸过来握住他手的时候，齐八没有挣脱。

“刚才我在海边，脚踩到了礁石，太尖，没站稳，差点溺水。”

掌下的肌肉顿时紧绷，张启山又多摸了几下，以示安抚。

“我对自己说，这次能回去，绝不犯错了。”

手心中，微微挣扎起来，当然没有成功，只是换来一个冷淡的声音。

“佛爷有了决断就好。”

 

“这是，你上次用的感冒药，我看你能咽得下去，所以又买了一盒······”

小心翼翼却又期待的眼神，怎么会出现在张大佛爷脸上呢？

齐八有点想笑。

看在他缠着纱布的左手的份上，齐八还是装作勉为其难地点头了，张启山却长舒了一口气，喊来空姐要杯水。

感谢尹新月这次有事提前离台，他才有机会和齐八一起回去，就算是挤经济舱，张启山也觉得乐在其中。

 

齐八上一次走的时候，朋友中只有解九知道，他太聪明，够仗义，什么也不多问，帮他一起收拾，只是看到床头柜上的药盒才讲了一句：

“白加黑？这么苦你能咽得下去？”

“其实也还好。”齐八把药盒收进行李箱，顿了顿，又加了一句，“习惯了就好。”

他走的时候是仙人独行。

他到台湾也是。

离开的时候却不是。

 

吃了药，齐八昏昏欲睡，此刻已经是傍晚了，有夕阳的余晖照在脸上。迷迷瞪瞪中，好像有人帮他盖上了薄毯。

徘徊日欲晚。

脑海中蓦地闪出了一句诗。

然后又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下一句。

 

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完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

 

作者注：

这狗血小言越写越顺手是怎么回事。

然而文风跳脱得简直要绷不住了。

一切谜团，后续揭示。

如果有人要看的话。

 

 

2016年7月28日星期四 04:15